四川新闻网
【编者按】
12月25日晚，大型系列历史文化名人纪录片《蜀•风流人物—草堂杜甫》在中央电视台纪录频道播出，引发网络热议，好评不断。这部由成都市委宣传部全程指导、成都市广播电视台集全台之力打造的纪录片，通过大量的历史再现，首次还原了杜甫入川和在草堂生活的真实场景，成为成都系统性的“人文影像编年史”的开篇之作。
今天，我们邀请了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的许家赫同学，以青年人的视角，用青年人的语言，带我们重温纪录片中的精彩瞬间，并一同品味一位千古诗人与一座千年名城在史册上共同谱写的浪漫诗篇。
一个人与一座城的相互成全——纪录片《蜀·风流人物—草堂杜甫》观后感
以往的杜甫传记和纪录片，多侧重于杜甫人物形象的整体刻画，而较少注重成都这座城带给杜甫的精神慰藉和杜甫在成都诗歌艺术创作的突破。此次我所观看的纪录片《蜀·风流人物—草堂杜甫》（以下简称《草堂杜甫》），融合了优美的动画、精彩的文案，凝结了众多文史专业人士的心血，从成都这座城的自然与人文景观出发，为我们呈现了一个草根形象的杜甫，一个不同于教科书中愁眉不展、满腹愤懑的杜甫。
杜甫穿过艰险的蜀道，一路奔向一马平川的成都平原——这是《草堂杜甫》纪录片开篇呈现的景象：杜甫开始了他的入蜀之旅。饱经战火洗礼，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诗人杜甫，其未来如大唐王朝的命运一般，迷离于历史的风烟中。当风尘仆仆的他面对成都这座富庶安宁、风景如画的城市时，不禁停下了脚步，用诗歌为自己与这座城市的初遇献上祝福。“喧然名都会，吹箫间笙簧”，蓉城，让杜甫遇见了战火下生存荒漠中的绿洲，他由衷地赞美这座城市，并为之写下了《成都府》这首诗。《草堂杜甫》别开生面，从文学地理学的视角出发，用信息分析技术复原了盛唐时期的成都，呈现了《盛唐蜀都十二景图》这出视觉盛宴，让观赏者从文字之外的声音与图像层面，对当时成都相对于中原的安宁与繁荣有了沉浸式的感知，给观看者带来了两相对比之下强烈的视觉震撼——这正是公元759年杜甫进入成都时的感受。
时至今日，当我们回望杜甫的一生，蜀地生活的确是他动荡一生中短暂的安宁时光。从进入成都的《成都府》到离开蜀地的《去蜀》，杜甫的创作灵感如井喷式爆发，写下了众多诗作。无法想象，一个没有到过成都的杜甫，能否让自己的诗歌书写更加成熟，甚至能否让自己安稳地活在战乱年代。《草堂杜甫》以融媒体的生动形式，在杜甫入蜀创作的诗歌中撷取精华，从多方面呈现了杜甫入蜀时期创作的整体风貌。通览整部纪录片，其呈现的“草根”杜甫，主要体现在草堂建成前后的人情温度、对寻常自然景物的细致描摹、见微知著的忧患意识和与古人心意相通的爱民理想等方面。
《草堂杜甫》纪录片上集《草堂入梦》第二部分至第四部分的内容，提炼了杜甫在草堂建成前后的多个日常情境，为观众展现了成都这座草根城市的人情之美。杜甫在成都兴建草堂，亲友与邻里的热情帮助让他十分感动。 “忧我营茅栋，携钱过野桥。他乡惟表弟，还往莫辞遥。” “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亲朋慷慨，邻里相助，让杜甫感受到了人情的温暖与美好。早年浪游的他，和李白等诗人结识，饮酒吟诗，少年风华；困顿长安时的他，“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大部分的社交时间都用于干谒等官场活动；安史之乱中的他，四处奔逃，漂泊无依。而在《草堂杜甫》中的成都街头，杜甫感受到了丰富的人情暖意，这让他的诗歌变得更细腻，对日常生活有了更为深刻的体悟。“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建成草堂后安居的杜甫，褪去了追逐功名的焦虑，摆脱了居无定所的忧患。杜甫开始在蓉城享受他安宁的日常生活，陪伴妻子和儿女，真正用平常人的心态对待日常生活中的一切。常伴家人身边的他，用自己的行动弥补了“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的亏欠；“西蜀樱桃也自红，野人相赠满筠笼”，村民赠予杜甫鲜美的樱桃，让他感受到了成都的人情美意。比起长安十年时渴望“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和乱离时写就“三吏三别”的他，此时的杜甫眼光更向下，更多注视普通人与平常风光、寻常小事。《草堂杜甫》纪录片以细腻生动的笔调，展现了人间烟火气中栩栩如生的杜甫，让杜甫穿越历史，从唐代成都走来，仿佛今天一位闲步街头侃侃而谈的老人，为观众讲述成都千载不变的草根情味。从日常生活出发，用语言之妙，品人情之美，赏情性之真，这是杜诗的可贵之处，也是成都这座城市赋予他的独特气质。《草堂杜甫》着力展示的正是这种气质。
纪录片上集《草堂入梦》的第五部分，从雪山景色出发，道出了杜甫笔下壮丽的自然风光之美。纪录片别出心裁，从雪山摄影爱好者的角度，向观众展示了“窗含西岭千秋雪”的成都雪山景致。“雪山下的公园城市”这一文化创意，融合了古典与现代文学地理空间的距离，向观众展现了成都的地理格局。当观众观赏纪录片中的《雪山长卷》时，不禁会想：千年前的杜甫，是如何描摹成都自然风光的呢？当他写下那些描写蓉城自然景致的诗句之时，又怀着怎样的心境呢？纪录片由此延伸到更多入蜀期间杜甫描写成都自然景观的诗句，我们可从中窥见一个暂时搁置愁怀、欣赏与描绘大自然瑰丽风光的杜甫。来到成都后的杜甫，其诗歌描绘的自然景象转向了日常生活中的美好事物。安居于草堂的他，开始关注自然风光中美好精微的一面。“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离开人烟辐辏的都市，在广阔的村落与自然空间中，杜甫感受到了寻常风物的生动美感；面对滋润大地、点缀自然的春雨，杜甫赞叹：“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此时的杜甫，脱离了面对动乱灾难时的激情写作，他静下心来，精心描摹成都秀美的自然风光。“云掩初弦月，香传小树花”、“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这些细腻轻盈的诗句，开了后代诗人精细书写日常景物的先河。成都的自然景致与杜诗的文字两相映照，景物与心境相合，共同为读者呈现出一个自在清幽、平静安稳的草堂世界。“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老去诗篇浑漫兴，春来花鸟莫深愁。”身居成都的杜甫，对诗歌艺术的创造与追求从未停歇，身为诗圣的他有着用诗歌艺术表现大自然美好的独特创造力。文学与地理交织，景观与诗歌融合，《草堂杜甫》所展现的蓉城自然风光，令人心驰神往。
安宁的生活、温馨的人情、优美的自然，构成了草堂时期杜甫诗歌创作的重要底色。但是，杜甫始终没忘却天下。由《草堂杜甫》下集《山河为纪》展现的一幕幕场景来看，杜甫虽暂时在草堂获得了安宁，但他的内心仍然被远方的战火、万千黎民百姓的苦难所牵动，“中原未得平安报，醉里眉攒万国愁”。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他把群童相欺、茅屋透雨这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日常情境提取出来，通过艺术加工将其特写化，间以诗人的内心独白，由自身所处的日常情境想到万千世人。“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在茅屋之破和雨势之大这些日常情境的映衬下，杜甫发出了日常情境之外高声的呐喊——他渴望的是天下苍生脱离悲惨的生活处境。“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纪录片《草堂杜甫》采用了巧妙的演绎手法，以朗诵者的呼号与舞台呈现，让那位身处破茅屋中的老人于时光中浮现，他的呐喊背后，是千千万万身处危难而不得安宁的民众。而在《与“偶像”为邻》一幕中，精美的动画为观众展现了一场跨越历史时空的人物对话，更加具体地呈现了拜谒武侯祠后杜甫的心理活动。此时的他，不再如年少时那般气宇轩昂，无论是历史还是自身的政治生涯，都让他的诗歌表达多了一份岁月的滤镜。生活在草堂的杜甫，淡去了功利之心，但仍然没忘记自己心中的政治理想。他将遗憾与怅惘，融入了丞相祠堂周围的景色描写中，“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春日的景色，在日常生活的观察中，是透出希望与活力的，黄鹂鸟的鸣叫也是欢快的；但由于诗人心境的变化，“自”、“空”二字使得这种日常的景色被“陌生化”，而在其中蕴藏了诗人深深的遗憾情绪。相比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诸葛亮，杜甫甚至没有实践自身政治理想的机会，这让他黯然神伤。在《游历巴蜀——“草堂”的故事》一幕中，当杜甫听闻官军收复河南河北时，他以行云流水般的笔墨，描绘了他和家人们的激动心情：“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动画中杜甫行云流水的书法、欣喜的神情配合画外优美的朗诵，让观众听到：杜甫用自己的诗篇，唱响了家国情怀的赞歌！而在《夔州登高》一幕中，我看到的是一位登临山城夔州的垂暮老人。刚刚离开成都的他，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然而，诗歌是不惧怕时间潮水侵蚀的，诗人也一样。杜甫在垂暮之年，将自己内心深处的遗憾、孤愁与“壮心不已”的豪情，一同融入了被后世称为“七律之冠”的《登高》。
在《山河为纪》的最后，《草堂杜甫》纪录片独具匠心，用镜头追随文化传承的脚步，为杜甫画像，以导游视角展现成都杜甫草堂，并介绍了人日的工部祠祭祀活动。这部纪录片并未停留于对杜甫入蜀行迹的复现，而是以此为落脚点，用文化仪式与文化创意，努力融合历史与现实，让屏幕前的观众认识到：要想对杜甫草堂文化有全面深入的认识，不仅要了解这段记载于古籍中的历史，还要从成都街头出发，于草堂的文化仪式中体悟、升华。
杜甫在草堂时期创作的诗篇，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彰显出其诗歌创作的成熟。逐渐进入暮年的杜甫，与成都这座钟灵毓秀、养育众多杰出人才的文化都市相遇，揭开了自己诗歌创作的华彩篇章。回眸千载，一个人与一座城的遇见，成就了“诗圣”的永恒！《草堂杜甫》这部纪录片对“诗圣”入蜀生活的呈现，正是对这段岁月佳话的生动诠释！
作者：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许家赫（指导老师：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 王红）
